曾几何时,我对人生的态度是怎样都好,生活总要继续,会遇到怎样的人,发生怎样的故事,都意想不到,只管生活就好,无论好的、坏的都得甘之如饴不是?那不如怎样都好,开心也罢,伤心也罢无不如是。后来和公司领导闹得不愉快,其实究其原因无非是利益分配不均,而我不知不觉间成了炮灰而已,我的实绩被领导拿去邀功,进而被领导的竞争对手打压,后来领导成功上位,我则成了可有可无之人,看着令人厌烦,正好我也时常违反公司的规定,最终找了借口打发我去南方小城。不是没想过大闹一场,冲进领导的办公室,指着鼻子骂阴险小人之类,但我早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再说早已厌倦了大城市的生活,劳心劳力最终成了他人的嫁衣,反正怎样都好,南方小城就南方小城,领导最终还是顾念了一点旧情,虽是远调,但薪水照旧,还可以乐得清闲,何乐而不为呢,抱着这样的心态我离开了生活了七年之久的城市。
离别之时,有同事前来送行,惜别之语不绝于耳,什么调动是常有的事,什么此去就是封疆大吏,前途远大之类,也有惋惜之词,期待日后再见之类,但是有几分真心我却不知,或许有人正以我的遭遇为乐,生活中常有这种人,别人不痛快了,他就痛快,别人痛快了,他则十分不痛快,但是又能怎样呢,痛快就痛快吧,如果我的不痛快让人痛快,那不也算是行了善事吗。觥筹交错之间,几分醉意上头,小罗哭着说要和我同去。小罗晚我两年进公司,是我带的新人,虽说后来因表现突出破格提拔为公司干部,却还师傅长师傅短的叫我,我曾说都是同事关系,喊我姓名就可,不见外的话喊我大哥也行,但小罗笑着说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傅这个名头最终一直叫了下来。可我总知道小罗属于这个城市,而我不属于,我即将灰溜溜的离去,而她要辉煌的留下来。如此劝说几番,小罗才最终擦干鼻涕眼泪,说着日后一定要去看我的话。如此也算了了最后一桩牵挂,身后这座城市今后如何,将与我无关,里面人的悲欢离合,也和我无关,总之怎样都好,但愿他们活得快乐。
初来南方小城的时候我顶着杂志出版社社长的名头而来,听着像那么回事,像是社长啦,总是手下有不少人吧,每天只管喝喝茶,训训手下的员工就好,不顺心的时候还可以去兜兜风,听听喜欢的音乐,看看怡人的风景。但到了出版社之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首先社员一无所有,杂志也休刊近半年,听说前任社长经营不善,最后社员纷纷辞职,社长一人难以为继,索性关门休刊。其实休刊一事也不怪社长,毕竟当今社会电子设备盛行,像这种地方的小刊物又有几人会看呢,所以社会潮流如此,怪不得人。其次出版社一应器具倒还完好无损,这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余下还有一位名为德叔的大爷在看门,德叔是杂志社的老员工,见证了杂志社的兴起和衰落,在社员纷纷离职之时,德叔还是不离不弃,坚守岗位,所以杂志社如今还能保存完好,德叔可谓功不可没。
我初来乍到,杂志社又无其他人工作,索性就以此为家,自己置办了床和被子等一应生活用品,在这里的生活就算安顿了下来。反正没有工作任务,刊物休刊已久,也无人关心是否出刊,没有领导视察,没有月度总结,没有审查,没有质量要求,无需按时上班,也没有下班的概念,甚至整日睡觉都可,我便是这时愈发喜欢抽烟起来,时常整夜的熬夜,整夜的抽烟,一包两包的抽,最后懒得时常去买烟,便买了十几条放在杂志社里,那时杂志社真是云雾缭绕,像是电视剧中云遮雾绕的仙境一般,怪不得总有人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的话。其间德叔劝了我好几次,说什么重振杂志社荣光的话,我表面说好,背地里还是我行我素,最后德叔看见我的时候便摇头叹气,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话,其内容无非是以前的社长如何如何,以前的杂志社如何如何。我并非不理解德叔的好意,但彼时我心灰意冷,只想混日子而已,毕竟人生嘛,怎样过都好,既然混日子也能过,又何必那么辛苦。如此过了三个月,身体终于出了毛病,整日的乏力,昏昏欲睡,食欲也不振,只想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干,甚至连什么都不想想,大脑里一片空白。医院的时候,医生说还好送来的早,不然得出大问题。我问什么大问题,医生说肝肾损伤,甚至身体内的系统都要坏掉。然后开了几服药,叮嘱说按时吃药,按时休息,千万不可熬夜,抽烟。然后感叹一声,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爱惜身体。回去之后我吃了几服药,身体日渐好起来,便又接着我行我素,总有人说医生在诊断病情之时,总要夸大其词不可,病人心生胆怯便就更加小心自己的身体,我信以为真,便把医嘱扔到脑后,毕竟人生嘛,得尽兴才行。
后来总公司整顿,原来的领导黯然下台,新领导上任之后干劲十足,限定地方的分部需每月刊发一期杂志,我这时才动了招助手的念头。招聘信息发出之后,应聘者只有伶伶一个人,彼时伶伶刚出校园,显得清纯可爱,我问她为什么来应聘,她回答说喜欢写作,时常一个人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写,所以杂志社的工作她的爱好很契合。我说她以她的学历完全可以去大城市发展。她说可以先在小城市站稳脚跟。我本能的感觉这不是真正的理由,便又问比这里优秀的杂志社还有很多,为何偏偏选这个破落的地方。伶伶想了想,说:“因为你的招聘信息有句话很有意思。”我问:“什么话。”伶伶说:“光杆社长一枚,招社长助理,无学历工作经验,性别爱好要求,总之怎样都好。”“哪里有意思。”“就突然想看看写这样的话是怎样的人。”“那可还满意。”“那我可否通过面试,社长。”伶伶一边说一边眨巴眼睛,最后社长两个字她还故意拖长了尾音。我笑了笑说:“合作愉快。”伶伶和我握手说:“合作愉快,你看其实就我一个人,你也没得选。”我翻个白眼:“反正很空,位置自己选。”伶伶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算是开始了杂志社的工作。
我招助手的是带着替我写写文章,刊发杂志的私心的。我则可以继续我行我素的生活,如此一来工作的事无需操心,生活也轻松愉快,何乐而不为。后来我才发现我是大错特错,工作方面伶伶确实无可挑剔,精力旺盛,细致又认真,耐心又好。但伶伶的优点对我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缺点,精力旺盛以至于辐射到了我的私人生活,不知从何时起,伶伶和我一样搬进了杂志社生活,然后便就像是耳朵边多了一只苍蝇一样,每天定时叫我起床,她的性格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类型,我如果不顺她的意,她便一整天缠着我,说我尚还年轻,得阳光积极一点,我有时烦了,就说些难听的话,她竟还笑着看着我,一点也不生气,我想着她不过一时心血来潮,等热情消散,必然不会再管我了,但我低估了伶伶的耐心,我曾以为她不过耐心一点而已,没想到她竟如石缝中的野草那般坚韧,我最终只得认输投降。烟不能抽了,酒不能喝了,夜也不能熬,我说人生若是如此还有什么意义,伶伶说只要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人生就有希望。我说你聪明勤奋,吃苦耐劳,要不介绍你去总部工作可好,那里还有我三五好友,想必这点小事还不成问题。伶伶摇摇头,她是有一股呆气的,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绝不会回头,要不也不会因为一句话有意思进了这家衰落的小杂志社。
和伶伶聊起向日葵是在桃花盛开的时候,我说趁着春光要不出去采风,伶伶问:“去哪里。”我说:“山上桃花开了,去看看桃花可好。”伶伶沉吟片刻,“相比较桃花,我可更喜欢向日葵。”我说:“女孩子不都喜欢粉红粉红的。”伶伶说:“可是向日葵更加的积极阳光呀。”我说:“那倒像你。”伶伶也笑,然后神神秘秘地说:“那你可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我摇头,问:“是什么?”伶伶转身,说:“不告诉你。”我又问:“那你这要去哪?”伶伶笑着说:“看桃花呀,你自己说的话自己倒不记得了,你这人怎么愈发呆笨了。”我一时无语,心想女人这生物真是不可思议。
十月份的时候小罗前来看我,若说总部唯一和我贴心的人那便是小罗了,记得小罗刚到公司的时候做事还毛毛躁躁,时常和同事为一点小事争得面红耳赤,而我作为她口中的师傅,总得出来给她打圆场,小罗对此也深感愧疚,我说年轻人血气方刚是正常的,小罗就笑,说说得好像你长我很多岁似的,我尴尬一笑,不知何时在小罗面前我总以长辈自居了。小罗时常来找我吐苦水,我则好心劝勉,后来小罗表现优异,被领导破格提升,与我接触便少了,但她有时间总要找我说说话,嘴里师傅长师傅短的叫着,只是她像是沉稳许多,再也没和我吐过苦水。这次她来我也是非常开心,一来好朋友相聚,虽说不是久别重逢,但分开也有大半年之久,二来我时常会想起过去的生活,不知是年岁渐长的缘故,我也愈发感慨了。
一番接风洗尘之后,我提议去西山看挂花,现在这时节,桂花开得正旺,说不定还可以尝到地地道道的挂花糕,小罗说好,伶伶说她也要一起去,我这才注意到伶伶,她今天打扮得格外青春活泼,外穿着湖绿镶花小洋裙,配着黑色打底裤,脚上穿着毛绒黑色小皮鞋,头发径直批在肩膀上,我心里有些奇怪,怎地今日伶伶格外美丽,但女人心思我一向猜不准,索性不再去问。三人乘车前去西山,挂花果然开得正灿烂,一阵阵浓郁的桂花香气铺面二来,走到半山腰,伶伶喊累了歇息会,我和小罗走到一旁,我本想抽根烟,但想想伶伶在一旁虎视眈眈,便又作罢。“女朋友?”小罗问。我一惊,说:“哪里,新招的助手罢了。”“助手?我看不见得。”小罗摇摇头,接着说:“我说师傅一去就没了音信,原来是金屋藏娇,乐不思蜀了。”我听小罗这话似是话里有话,但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便打个哈哈说:“公司近来可好。”小罗说:“老领导下台了你可知道。”我说:“知道。”“那新领导是谁你可知道?”小罗接着问,我摇摇头。小罗平静地说:“是我。”我大吃一惊,但转念一想,小罗那么优秀,倒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这次来是想请师傅再回去的,总感觉师傅不在,公司好像冷清了很多。”我看了看小罗,看来这些年来她不止沉稳了很多,心机城府也深了很多,我一时竟看不穿她在想什么。这时伶伶上前来,问:“你们在说什么?”我看了看伶伶,一时想起小罗的话,说:“谈些别后之话,聊一聊过去的趣事,只是人生不管怎样都再也回不去了。”这时候风吹起,漫天银色的挂花随风飞舞,像是下了一场桂花雨。伶伶不知何时挽住了我的手,我心想伶伶今天怎么如此反常,但我一看小罗,便也没抽回手。小罗这时候说我明天得回去了。我说:“不多玩几天。”小罗说:“不了,年尾了,总有很多事要忙。”我一时有些难过,只要说:“那,一路顺风。”小罗说:“好。”挂花随风飘远,像是带着我的过去也一同远走了,我不知这人生是否正确,但缘来缘往,一切或许早就注定。
年底的时候我和伶伶从杂志社搬去乡下居住,一来城市太过喧嚣,不利于写作,二来伶伶喜欢向日葵我便想着给她种一块向日葵花田。三来杂志一月一刊便可,如此便也没必要一直住在杂志社里。我们租了三间平房,门口带着一个大院子,门前长着两棵枇杷树,我和伶伶闲暇时就把院子改造成花田,松好土,等待来年开春的时候播下种子。我问伶伶,“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你会不会选择现在的生活。”伶伶若有所思,说:“人说千百世的缘分才能换来今生相遇,所以和什么人相遇,过什么样的生活,我相信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就像是我遇见你,你遇见我一样。”伶伶点头,目光沉着坚定。我有点想拥她入怀中,但想了想,却又作罢,因为她年轻漂亮,人生的精彩才刚刚开始而已。
次年向日葵花开的时候我和伶伶坐在田埂上,此刻日已西斜,我问道:“这时候可以告诉向日葵的花语了吧。”伶伶说:“你猜。”我说:“不告诉你?”伶伶突然转身抱住我,说:“是我爱你呀,笨蛋。”我抱紧怀中的伶伶,说:“但是书上说的可不是这个。”伶伶用脑袋在我胸口蹭了蹭,说:“在我这里就是。”伶伶又仰着头问:“那你呢,可爱我不?”我低头吻住伶伶。
夕阳之下,我伶伶的影子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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