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前话:读鲁迅以及周作人,及其他史料,已有两个多月,共读过鲁迅日记,周作人日记,鲁迅书信集,鲁迅小说集,部分杂文集,周作人书信,周作人文集及孙郁年编撰的共9册《回望周作人》系列研究书籍,周作人传,许广平传,鲁迅传等书本将近三四十本。还翻阅了鲁迅研究资料等,以及发表在鲁迅研究动态中,关于鲁迅或者关于周作人的很多论文。看到网上写鲁迅和周作人两兄弟的,大多是胡编乱造,污言秽语,有些错误,只要查阅两人日记书信,就不可能会犯错。可知这些所谓的历史研究者,连查证第一手资料这个最基本的要求都没做到。可笑之极,也很气愤。所以决定把这段时间自己阅读过程中写下来的一些小文发在这里。如果有哪些与史料不符的,也请大家指出,谢谢。)
近来读鲁迅,或鲁迅写的,或写鲁迅的,以及周作人的,不下三四十本。通读下来,在生活方面,主要观感就是鲁迅此生甚辛苦,大部分时间经济负担繁重,说一声劳碌命也不为过。
鲁迅十三岁时,因家里科考案发,祖父被革职下狱,家道从此中落。紧接着父亲又卧病不起,年幼的鲁迅过早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一直自觉扮演“长兄如父”的角色。在那几年中,鲁迅辗转在当铺和药铺之间,深切体会世道的艰辛,正如他在《呐喊》自序中写道:“有谁从小康之家而陷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中,大概可以看清世人的真面目。“所以他只好去走了异路,不是去读圣贤书,去走科举,而是去考了免学费而又有津贴的南京水师学堂。但反观其弟周作人的日记或者别的文章,却又感觉,现实安稳,生活颇为安逸,和其兄过的简直是两种生活。如果用现下流行的一句俗语来表示,那就是周作人的岁月静好,其实是鲁迅在负重前行。当然,我指的是兄弟决裂之前。
周作人后来也和鲁迅走了同样的路子,因他参加院试未中,转而考取南京水师学堂。年鲁迅去日本留学,年被骗婚回国,随即带周作人一起去日本留学。在日本的几年,周作人生活很是悠哉。鲁迅此时已经初步显示“扶弟魔“的特质,平时在生活上对周作人照顾有加,一凡琐事都由大哥出面,周作人就安心读书即可,这种模式一直延续到兄弟决裂。周作人晚年在《知堂回想录七0总结》里也提到:”我在东京的这几年留学生活,是过得颇为愉快的,……最初的几年差不多对外交涉都是由鲁迅替我代办的,所以更是平稳无事。“
鲁迅也为了其弟放弃在日本留学计划,可以说也算是牺牲自己的一部分追求。许寿裳在《关于弟兄》一文中提到,鲁迅当时在东京正好好地研究文艺,列了很多计划,但年6月,忽然就回国了。因为年3月,周作人与照顾他们的女佣羽太信子结婚,经济负担加重,鲁迅无奈只好中断自己的计划,回国工作。他那年春天时写给已回国工作的留学好友许寿裳信里说:“你回国很好,我也只好回国去,因为起孟将结婚,从此费用增多,我不能不去谋事,庶几有所资助。”并托许寿裳介绍工作。鲁迅后来也在《自传》里写道:“终于,因为我的母亲和几个别的人很希望我有经济上的帮助,我便回到中国来。”这“几个别的人”中就有周作人和羽太信子。
鲁迅年6月回国后,先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教学,次年八月在绍兴中学堂教书兼监学。但工资菲薄,负担不轻,既要负担日本周作人一家以及羽太家的费用,还得负责绍兴母亲,小弟及朱安的生活,虽有老宅出租,但也左支右绌,困顿不堪。年3月,写给许寿裳的信里说:“师范收入意当菲薄……“,去年就需要出卖田地,”卖田之举去年已实行,资已早磬……”而周作人还写信来说要学习法语,“起孟来书,谓尚欲略习法文”,鲁迅说要让他赶紧回国,因为“法文不能变米肉也。“(《鲁迅全集11书信》)可见,靠他一人,确实已经支撑不下去了。而按照当时的情况,周作人学习法文并不是必须的,王锡荣先生认为,学习法文只是一个借口,周作人其实是”远游不思归,久客恋异乡“。因为反观周作人,在大哥的庇护下,他在日本的生活实在是太安逸了,带着羽太一家,有时出游,还挺悠哉的。(参见《知堂回想录》里的日本生活记载)不得不感叹,两兄弟的命如此不同,一个劳心劳力,长兄如父,一个悠然享受,公子哥儿。鲁迅后来亲自到日本,对周作人详细说明经济窘迫的情况,周作人这才结束悠哉的生活,回国略微分担一下家庭的责任。
年,民国成立,鲁迅在许寿裳的推荐下,被蔡元培任命为教育部部员,5月随迁到北京,后来薪水增加,经济情况才稍微缓解点。虽然周作人终于回国工作,但刚开始工作很不认真,能赚到的钱很少,后来稳定下来,在中学教书,薪水也大概只有六十几元。所以一大家子的主要经济负担还是落在鲁迅身上。年前,鲁迅薪水加到元,到年更是达到元,鲁迅每月寄元回绍兴。翻阅鲁迅的日记,可以常常看到寄钱回绍兴的记录。从日记中,也可以看到,鲁迅还经常需要接济羽太信子在日本的家,甚至羽太小妹福子的学费,也得鲁迅负担。不过福子命短,十五岁时就生病去世了。鲁迅还经常寄钱给羽太的兄弟重久。重久因此对鲁迅很是尊敬,即使后来周家兄弟决裂,重久和鲁迅还经常联系,鲁迅还不时接济他。也经常看到,买书寄给周作人。总之,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问上,鲁迅是个不折不扣的扶弟魔。
年,在鲁迅的推荐下,周作人来到北京,在北大工作。到年在北京买房子,这段时间,应该是生活上最宽裕的。周作人后来工资也挺高的,和鲁迅差不多了。那时两兄弟情感也好,一起工作,一起写书,翻译,也颇有积蓄。再加周作人想念家人(被服伺的生活),两兄弟一合计,便卖掉祖屋,加上积蓄,以及鲁迅再筹借一部分款,在北京买房子,实现一大家子团聚的梦想。不过周作人还是公子哥儿的方式,万事不操心,因为有“父亲“鲁迅在呀。读年鲁迅的日记,便可看到,鲁迅开启疯狂看房子模式,看了几十套,基本上都是和朋友齐寿山一起看得多,几乎没写到和周作人一起看。等到买下房子后,便开始装修等,各种琐事也都是鲁迅操办。周作人甩手掌柜当惯了,此时带着妻小去日本探亲了,因此也错过五四运动。(参看《知堂回想录》)相比鲁迅的操劳保姆命,周作人真的太幸运了。鲁迅把二弟以及二弟一家照顾得很好。看起来鲁迅长兄如父,该是大周作人很多才对,实际上,鲁迅生于年9月25日,而周作人生于年1月16日,鲁迅只比二弟大了三岁零四个月而已。
年11月,鲁迅亲自挑选购买,并精心设计装修的八道湾修缮完备,和周作人及周作人一家搬入。12月独自去绍兴,接鲁母,朱安,并周建人一家,一路舟车劳顿,年底到达北京。从此,鲁迅以为三兄弟朝夕相处,和睦与共,共同围绕在鲁母身边,过着幸福安定的生活。岂不料,年,和年是鲁迅经济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顿。翻看这两年鲁迅的日记,真为他感到辛酸。用一句话总结,鲁迅不是奔在借贷的路上,就是奔在看望病人的路上。年,周建人的儿子病了好久,住院期间,医院陪夜。因为购买八道湾,已经用光兄弟俩之前的积蓄,还借了一部分钱。再加上教育部工资发放不正常,经常只能收一部分工资,甚至拖延不发,甚至七月份,才收到三月份的工资。在日记里,鲁迅往往刚收了工资就还钱,然后过几天,又开始借钱。其中齐寿山经手的最多。这一年,查看鲁迅书帐,是有记载以来买书花钱最少的,只花了五十多元。查看之前的记录,一般都有一百多元,有时还两百多,三百多。年,这一年一开始,周作人又开始生病,住院就住了两个多月,后又到西山休养了三个多月,加上住院前,卧病在家的三个多月,前后总共有九个多月是在生病疗养中。这期间,鲁迅曾经借款七百多元用于周作人医疗费用,甚至为此还卖了自己的藏书。日记里记载:“四月七日,晴。上午卖去所藏《六十种曲》一部,得泉四十,午后往新华银行取之。“并且劳心劳力,医院探望,周作人去西山疗养后,鲁迅在工作家事繁忙的情况下,隔三岔五就远赴西山看望周作人,这在周作人年的日记,以及鲁迅的日记里都能看到记录。期间还工作不断,在好几家学校兼职,还翻译书,写文章……劳碌辛苦,可想而知。
但这期间,兄弟怡怡,鲁迅为最爱的二弟操劳,也是心甘情愿。只是扶弟魔的他却不知,如此辛苦劳碌付出,接下来却遭受此生最大的打击,最终来开自己精心创造的家园,“玫瑰色的梦“破裂了。鲁迅为此大病一场,延续一个多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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