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钱饭

我们村一直很尴尬，因着地域和语言，属于哪头也不待见的地方。除了民风淳朴，几乎再没什么可夸的。若动些脑子，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我们村是全县唯一一个吃钱钱饭的村子。

春末夏初，甚至整个夏季，都是吃钱钱饭的季节。原因嘛，大概有两方面：一是本地不产什么细粮，以小杂粮为主；二是土地贫瘠，靠天吃饭，从春季开始一直到五黄陆月，人们养成了小心翼翼尽可能想办法填饱肚子的习惯，钱钱为不够吃的小米做了很好的补充。若还有什么理由，实在找不出了。对讲究的人家而言，钱钱饭也不是什么可以登上大雅之堂待客之美食。说好吃，它不过是粥的一种；论出身，实际出自贫寒之家，若瓮里小米充足，谁熬油把火耗费时间和精力去捣钱钱？论三餐中的地位，很少出现在午饭中，即便出现，也只是陪衬，绝非主角。但村里的家家户户基本离不开。

捣钱钱简单但耗费精力。只有不把时间当金钱劳力不值二分钱的老百姓才在劳作之余从事这个营生。

黄豆、黑豆、红芸豆、赤坚豆…只要是豆类，均可。一般以黄豆黑豆为主。将拣净的豆子淘洗入锅，煮至三五成，捞出，晾至半干，一手拿小铁锤，一手罩一把豆子，置于平整的石头上，一下推出三五颗，手起锤落，力道要适中，气力小了，还得砸二下三下，气力大了，则砸成了稀巴烂。再将捣好的钱钱擁入簸箕中，放在太阳下，晒到陈八响干，直接倒入米瓮。早晨，水开后，连米带钱钱倒入锅中，将熟时，捏把盐，平常的庄户人家还要煮些土豆，盛一粗瓷大碗，就一筷子老咸菜，真叫个美！

有条件讲究的人家就不是这种吃法了。笄被子上蒸一锅白面馍，金黄的钱钱饭，就着黄红相间的萝卜丝，让人口水直流。差不多有二十年没吃到母亲做的钱钱饭了。中午时分，看着大街上着半袖衫和裙子的。少男少女，想着自己仍然穿着绒衣棉裤，不禁哑然。一个年龄有一个年龄的打扮，一个年龄有一个年龄的念想。自己也曾年轻过，也做过年少轻狂的事，也说过不负责任的话，自始至终被罪恶捆绑和束缚，不禁寒意顿生。

日光底下，皆是虚空。不管何种美食，说到底不过是一种情结。